想象一个叫“桃源坞”的地方。坞里人分两种活法:
“吃贡粮的”(食利者):坞主、管事儿的、收租的、看仓库的、管账本的… 他们不种地、不织布、不跑商,就指着坞里大伙儿交的“坞赋”过活。
“出力气/动脑子的”(生产者): 田里刨食的农夫、纺线织布的妇人、打造器具的匠人、走南闯北的行商… 他们是坞子真正的筋骨血肉,创造着财富,也是“坞赋”的源头。
桃源坞不太平,常有“过路阎王”(流寇)来打秋风。对这些阎王来说,最优解简单粗暴:抢!能抢多少抢多少,刮干净地皮,拍屁股走人,管你坞里明天是死是活?
但如果是打算在桃源坞扎根,世代吃“贡粮”的食利者集团呢?他们的算盘就得打长远:不能把下金蛋的鹅宰了。得“养鹅”,让生产者能持续创造财富,他们才能细水长流地“抽水”。这叫“可持续性盘剥”。
桃源坞维持“长治久安”,历史上试过两种路子:
路子一:“长老议事堂”:坞里有十二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各自分管一片(比如农桑、工造、商贾、税赋、治安等)。大事儿得凑一块儿商量,互相盯着点。有点像“股东会”,虽然各有小心思,但坞子垮了对谁都没好处。
路子二:“坞主乾坤独断”: 某位自认雄才大略、道德无瑕的坞主上台,看那些长老个个脑满肠肥、贪婪成风,怒斥“彻查”!于是清洗旧长老,大权一把抓,事无巨细都得他点头。
历史经验啪啪打脸:往往“长老议事堂”那套,能让坞子多喘几口气。 核心秘密在于一个词:“脑力”——决策的质量和纠错的能力。
“长老议事堂”为啥相对能扛?
人多脑子活(集体智慧):假设每个长老独立看问题,正确率有60%(比瞎猜强点)。十二个人凑一块儿,互相质疑、辩论、补充信息,最后拍板的决定,其正确的概率会远高于一个人拍脑袋。这就叫“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前提是皮匠们得真能独立思考、互相较劲。
你贪?我盯着呢!(制衡):长老A管农,想多捞点?管商的长老B不干了,你捞多了农人跑了,我商赋收谁的?管工造的长老C也瞪眼,你农具钱克扣,我工匠咋干活?这种基于地盘利益的互相盯梢,形成了一种脆弱的“平衡”和“发展共识”。坞子缓慢发展着,腐化也“稳定”存在着,是一种“带病生存”的状态。
“坞主独断”为啥是条死胡同?
脑子瞬间不够用了(决策质量雪崩): 坞主再英明神武,他能懂春耕秋收、能懂铁器淬火、能懂商路行情、能懂账簿猫腻、能懂人心叵测…所有事情吗?不可能!当所有信息都过滤成他爱听的,所有决策都依赖他个人的见识和好恶时,灾难性的误判就成了必然。 这就是信息茧房+独断专行的致命伤。
“忠心”成了唯一通行证(劣币驱逐良币): 坞主提拔谁?首要标准是“对我死忠”。能力?有当然好,但“能力”的定义权在坞主手里。结果就是,善于察言观色、报喜不报忧的“忠犬”上位,真正有才干但可能“不够顺滑”的人靠边站。忠诚的庸才,比有能力的“刺头”更安全。
“反贪婪”成了“养新贪婪”的温床(权力真空与再生):坞主雷霆手段,初期确实能干掉一批旧长老,坞里一时“风清气正”。但旧体系打碎了,庞大的坞务总得有人管吧?新贵必然崛起! 这些新贵是谁?坞主的心腹、亲戚、旧体系里“识时务”投靠过来的墙头草… 他们迅速填补权力真空。
悲剧的核心:新贪婪更猛、更隐蔽、更无解!
旧平衡打破,新监督缺位:过去长老们互相盯着,虽然不干净但还有点顾忌。新贵们呢?他们的权力完全来源于坞主的宠信,唯一的“监督者”就是坞主那双根本盯不过来的眼睛。失去制衡的权力,贪婪只会更肆无忌惮。
“运动式查处”的恶性循环:坞主发现新贵也贪,怒了!搞“大清洗”!但清洗靠谁?只能靠另一批“更忠”的新新贵… 结果就是:决策质量在清洗中进一步崩坏(能干活的有“原罪”不敢用),发展停滞,而贪婪像韭菜,割一茬,换一茬更贪婪的接着长。坞主越来越孤独,环顾四周,“无可用之人,更无可信之人”。
食利集团的癌性膨胀(财务系统崩溃的引擎):
时间就是肥料: 坞子统治越久,依附在“贡粮”体系上的食利者像滚雪球一样,必然越来越多。管理的越设越多,冗员充斥。
层层加码,胃口撑大:顶层的坞主和心腹要过奢华日子(200万金),下面办事的人层层伸手,雁过拔毛。最终落到生产者头上的赋(400万金甚至更多),远超顶层实际所需。“征收成本”本身就成了压垮骆驼的巨山。
人才虹吸与生产凋敝:坞里聪明的年轻人还愿意辛辛苦苦种地、打铁、行商吗?不!削尖脑袋也要挤进“吃贡粮”的队伍。生产者阶层流失精英,日益贫困,丧失活力,连生儿育女都觉得是负担。睡基(财富源泉)日益枯竭。
坞主的终极悖论(无解的死局):
坞主的权力,靠的是食利者集团的忠诚拱卫。
食利者的忠诚,靠的是从坞赋中分得丰厚的油水。
但食利者不断膨胀的胃口和低效贪婪,正在疯狂透支坞子的财务体系,榨干生产者,摧毁睡基。
坞主想改革?想裁撤冗员削减开支?
食利者集团会瞬间反噬——你动我的奶酪,我就掀你的桌子!没有他们的“忠诚”,坞主的绝对权力立刻土崩瓦解。
不改?只是眼睁睁看着财务系统窟窿越来越大,生产者越来越穷,坞子走向慢性失血死亡。
竭泽而渔不是坞主想要的,却是这套“绝对权力+食利寄生”制度注定的终点。
桃源坞的教训: 阳光是最好的杀毒剂。想让“吃贡粮”的不变成疯狂膨胀的吸血虫?唯有让每一个食利者的姓名、职责、俸禄、家产都暴露在坞里所有生产者雪亮的目光之下。没有黑暗的角落,蛀虫才无处藏身。否则,任何乌堡的财务体系,都逃不过被内部滋生的食利巨兽吞噬殆尽的宿命。这病,几乎无药可医,直到大厦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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