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开学的时节。大街上的文具店开始热闹，印着卡通人物的书包与练习册在货架上层层叠叠，散发着油墨的气息。家长们忙着催促，孩子们拖着脚步，仿佛走向的是某个庄严的法场。按理说，学校是育人的地方，该是春风化雨、点灯引路；可偏偏有的学校，喜欢在开学的头一日，给你递上一份清单，上面不是鲜花，而是禁令。
照例，禁令本是无可厚非的。男生不留长发，女生不染发，不要奇装异服，这些规定虽嫌刻板，却也还能勉强算是“整齐划一”的考量。至于烟酒刀具，那更是不能带进校园，连市井里的老百姓都能点头同意。
然而，今年有位好友传来一张班级群的截图，真叫人冷汗直下。
班主任发布了一长串“违禁品”目录，其中耳机、卷发夹、小说之类，本来也在意料之中，仿佛学校要把学生培养成一群只会考试的机器。而在那行密密麻麻的清单里，居然赫然列着《毛泽东选集》。
——我揉了揉眼睛，以为是幻觉。可再三确认，分明不是。
是的，《毛泽东选集》在那个学校的眼里，竟与香水、口红、卷发夹并列，成了学生必须杜绝的“违禁品”。
这件事若搁在旧社会，我倒也不会惊讶。那时候的学校，本就常常与“国粹”无缘，倒与买办的教条相伴。但如今呢？如今自称是“新”的中国，号称走在光明大道上的中国，居然把这本书列作禁物。这就好比一户人家，把自家老祖宗的遗像丢进柴火堆里，还振振有词地说是为了“安全”。
可笑，可怜，可叹。
我不禁要问：这所学校的操场上，难道不是在国旗下升旗？那面旗帜的红色，是谁的鲜血染就的？那颗星的光辉，是谁的双手托起的？若真要禁止，那干脆连国旗一并撤下去吧，省得学生们每天看了，还得去追问“这是谁的旗帜”。
至于校门口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石碑，或许也该抬走，别让孩子们好奇，查到根源，又发现与“违禁品”竟然同宗同源。
我冷笑一声：这学校的胆子，可真比天大。
有人或许会说，这是误会，是个别教师的“低级错误”。好极了，若真只是“误会”，那便更显讽刺——一所学校的教师，居然能随意把一本根本性的经典写进“黑名单”，而且堂而皇之地群发给上百名家长。这不是“失误”，这是“本能”。
什么本能呢？是怕学生读了书，会长眼睛，会张嘴，会懂得提问。一个整天刷题的学生，至多是个考试机器；可一旦读起那本厚重的书，他可能会追问：“为什么要这样？谁来决定？学校是为了培养什么样的人？”
这一问，便要人心惶惶了。
可是，学校啊学校，你到底害怕什么？怕孩子们看见那些字，心里燃起了火？怕这火星点燃了麻木的课堂，烧断了那些规训的绳索？
你害怕的，不是书；你害怕的，是书背后的人。是那位不许跪、不许怕、不许苟且的人。
于是乎，你们索性把他的文字，与香粉卷夹、耳钉唇膏并列，好像这样，就能把一个民族的思想当作“多余的妆容”，从学生的课桌上彻底抹去。
我想起一件旧事。
从前某地修庙，庙祝怕香火旺盛，竟在庙门上写了“禁止拜佛”。乡民见了，皆觉好笑。可现在，竟有学校胆敢在“书单”里写下“禁止毛泽东选集”。这不是笑话，这是荒诞剧。荒诞到什么程度呢？荒诞到连鲁迅若在，也只能摇头冷笑：“真真是反了天了。”
有人说，这事不过是小题大做。一所学校，能有多大影响？我却不这么看。教育是播种的事业。今天你把《毛泽东选集》列为违禁品，明天是不是就要把《共产党宣言》也算进去？再下一步，是不是连“历史”二字都要封存？最终，孩子们长大了，脑子里只剩下“标准答案”，对一切真实的历史都麻木无知。
到那时，他们或许会答得出“某年某地GDP是多少”，却答不出“是谁让他们坐在了宽敞的教室里”。他们或许会写得一手漂亮的作文，题目是《我的中国梦》，却不知道梦从何处来，又该向何处去。
讽刺的是，在那份“违禁品”清单里，学校还特意强调：“如若发现没收，毕业再归还。”
好一个“毕业再归还”！仿佛这本书，不是思想的明灯，而是一块押在仓库里的抵债石头。三年后，孩子们带着一身考试技巧走向考场，而那本书，则像被罚站的囚徒，终于在仓库里重见天日。
这不叫“归还”，这叫“软禁”。
于是我不得不发问：
你们的学校，究竟是谁的学校？是培养未来的工匠与创造者，还是训练温顺的驯兽场？
你们的教师，究竟是谁的教师？是点燃思维的火种，还是端着冷水的灭火员？
你们的规定，究竟是谁的规定？是为了孩子成长，还是为了你们安稳无事？
我在想，倘若有一天，那些被禁锢的学生，终于在某个角落翻开那本书，读到第一行字，他们会不会笑出来？
笑什么？笑原来有人早就说过：“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到那时，这些学校的禁令，或许反倒成了最好的广告。
鲁迅先生说过：“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读到今天的怪现状，真有几分辛酸。孩子们本该是张开的眼睛，如今却被蒙上了一层层滤镜；本该是敞亮的胸膛，如今却被套上了一道道枷锁。
他们怕什么？怕的就是孩子们眼睛太亮，亮到能看见谎言；怕的就是孩子们心里太热，热到能融化冷漠。
于是，他们列了一个“违禁品”清单，把思想放在其中。
——这，才是真正的荒唐。
反了天了。
把祖先的火种当作违禁，把人民的旗帜当作累赘，把点亮未来的灯塔当作危险。这样的教育，不是育人，而是育木偶。木偶是不会反驳的，木偶也不会质问，可是，木偶也不会建设未来。
未来不是木偶的世界，未来属于人。属于会思考、会质问、会燃烧的人。
这本书，哪怕被列入“违禁品”，也依然会在某个角落、某个夜晚，被年轻人偷偷翻开。那时，它的字字句句，依然会像火种一样，燃起新的星星之火。
而那些制定禁令的人，最终会发现，他们怕的，正是他们无法熄灭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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