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内部矛盾是阶级矛盾吗？

这个问题是一个尖锐的问题，但是为了把问题说透，必须直面这个问题。高山是需要攀登的，荆棘也是需要拔除的，对于历史的问题，早晚是要回答的。

在我的上一篇文章为什么我们现在是人民民主专政而不是无产阶级专政？中，对这个问题有不正确的理解。我说道，“敌我矛盾就是阶级矛盾，人民内部矛盾不是阶级矛盾。”这个说法是不正确的。

在《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一文中，毛泽东明确区分了两类性质不同的矛盾，即敌我矛盾与人民内部的矛盾。这两类矛盾的形式体现为对抗性与非对抗性。对抗性与非对抗性是矛盾斗争的两种形式，这是在早期的《矛盾论》中就明确说明的。

“在矛盾的斗争性的问题中，包含着对抗是什么的问题。我们回答道：对抗是矛盾斗争的一种形式，而不是矛盾斗争的一切形式。”列宁说，“对抗和矛盾断然不同，在社会主义下，对抗消灭了，矛盾存在着。”这就是说,对抗只是矛盾斗争的一种形式，而不是它的一切形式，不能到处套用这个公式。（《矛盾论》）

那敌我矛盾与人民内部矛盾与阶级有什么关系呢？这是两种不同的范畴。简单来说，阶级是一种政治经济范畴，矛盾是一种哲学范畴。

马克思从未给阶级下过明确的定义，因为预先对阶级下定义，而不是研究其具体生成过程，会对阶级的研究起到反面作用。由于不同时期商品生产和交换活动的各个方面不同，生产的阶级主体就各不相同，定义这些阶级主体的内容也就不同。预先下定义，会将阶级这个概念变为静止的，机械的；而不是历史的，发展的，从而窒息其生命力，这就是马克思为什么从不对阶级这个概念下明确定义的原因。

虽然马克思从未对阶级下过定义，但是对阶级及阶级斗争，也划定了其历史条件，也就是划定了其产生条件。马克思说，“阶级斗争仅仅同生产发展的一定历史阶段相联系”。（《马克思致约瑟夫·魏德迈》）这就是说，阶级斗争只有在私有制产生以来这个历史阶段有联系，在原始氏族社会与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阶级是不存在的，也就没有阶级斗争。

列宁对阶级有过简短的说明，阶级“是这样一些集团，由于它们在一定社会经济结构中所处的地位不同，其中一个集团能够占有另一个集团的劳动。”（《伟大的创举》）阶级就是占有他人劳动的集团，可以简单的阶级的占有他人劳动集团的意思。

矛盾是哲学范畴，矛盾无处不在，无时不有。阶级斗争是矛盾斗争的一种社会体现，是在阶级社会矛盾斗争的体现，这是阶级与矛盾的关系。在阶级社会，只要有阶级，就有阶级斗争。

那回归本文的核心问题，人民内部矛盾是阶级矛盾吗？这就将问题落脚到人民这个概念头上。

在人民民主专政的政治状态下，人民与敌人是相对立的概念。其对立体现在不同的政治手段上，对人民，要民主；对敌人，要专政。阶级则是社会形成的各种集团。在《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一文中，要回答开头提出的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个问题，就要对社会中的各阶级进行分析，指出不同阶级的类别，特点，对革命的态度等等，基于这些条件，就能分析出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了，这都是一脉相承的。

人民这个概念与敌人这个概念在不同时期包含的范围不同，毛泽东说，“人民这个概念在不同的国家和各个国家的不同的历史时期，有着不同的内容。拿我国的情况来说，在抗日战争时期，一切抗日的阶级、阶层和社会集团都属于人民的范围，日本帝国主义、汉奸、亲日派都是人民的敌人。在解放战争时期，美帝国主义和它的走狗即官僚资产阶级、地主阶级以及代表这些阶级的国民党反动派，都是人民的敌人；一切反对这些敌人的阶级、阶层和社会集团，都属于人民的范围。在现阶段，在建设社会主义的时期，一切赞成、拥护和参加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阶级、阶层和社会集团，都属于人民的范围；一切反抗社会主义革命和敌视、破坏社会主义建设的社会势力和社会集团，都是人民的敌人。”（《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人民与敌人包含的类别的流动性与阶段性。但是人民这个概念并不是完全流动的，即使在上述不同阶段，如抗日战争阶段、解放战争阶段以及建设社会主义阶段等，人民之中，都有一个核心的基础，那就是工人阶级及其先锋队。工人阶级是代表未来运动的发展方向的，也就是始终代表过渡到共产主义社会的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趋势的。工人阶级是工业资本主义的产物。无产阶级则是自觉形成阶级意识的工人阶级。无产阶级专政就是阶级斗争所要达到的必然，这是马克思的结论，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终点就是阶级与国家的消亡，阶级不存在了，无产阶级也就不存在了，共产主义就在那一天到来。这就是历史的发展趋势及阶级的消亡趋势。

人民之中的这个坚实的基础是根据历史发展运动来决定的。除此而外，人民还是一个社会的数量概念。人民一定是社会中的大多数，而不是少数。因为少数不能代表一个社会的声音，少数的劳动也不生产整个社会的价值，无法创造历史。在《法兰西阶级斗争》、《社会民主党在民主革命的两种策略》中，马克思和列宁都指出，人民是无产阶级及农民构成的，这是由革命性质决定的。归根结底，民主主义的革命，社会各阶级争取的都是政治自由，目标都是推翻君主专制，但如果这种民主主义是彻底的，那就是会由绝大多数的社会主体，即工人阶级及农民构成同盟的人民作为革命的力量，推翻君主专制，这是为彻底的民主奠定基础的。

而这种人民，要在无产阶级的领导下，因为无产阶级是代表未来历史运动的阶级，因此其革命性是毫无疑问的，无产阶级为什么会在封建专制制度中形成，这归根结底于世界资本主义发展的不平衡。也就是有的地方资本主义很成熟，有的地方还是封建专制，而世界市场早就是流动的，因此先进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政治观念会对落后的封建制度进行涤荡，也就诞生工人阶级为领导阶级的革命了。

在阶级消亡之前，阶级是会一直存在的。因此就可以得出结论，人民内部，也是存在不同阶级的。但是正如毛泽东主席所说，虽然在人民内部也存在着不同的阶级，但是这些阶级之间的矛盾，不是对抗性的，而是非对抗性的。这就涉及到了前面所说矛盾的两种性质，对抗性与非对抗性，这是矛盾斗争的两种形式。

在社会主义社会，也是存在阶级的，阶级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人民内部的矛盾是非对抗性的矛盾，这是矛盾斗争的特点，基于这种特点，对这种非对抗性的处理方式就是团结-批评-团结，也就是用民主的方式，而不是用专政的方式。

但是复杂的地方在于，矛盾的形式并不是固定的，是会发展的。对抗性会朝着非对抗性去发展，非对抗性也会朝着对抗性去发展。因此，关键的问题就在于如何处理矛盾，观察矛盾发展的状况，准确判断矛盾发展的性质。根据不同的矛盾形式，是对抗的，还是非对抗的，准确判断不同的适用手段。这就是我们的任务。

正确认清人民概念的范围，正确认清人民内部的阶级属性，对未来的历史运动发展是有帮助的。

参考资料：

1.马克思：《哥达纲领批判》、《法兰西阶级斗争》、《马克思致魏德迈》

2.列宁：《伟大的创举》《社会民主党在民主革命中的两种策略》

3.毛泽东：《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矛盾论》、《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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