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疑心这世间有些事，是愈活愈回去的。譬如那“食禄”二字，古时长官拿俸禄，尚要“坐班治事”，若敢“旷职”，轻则罚俸，重则罢官，便是皇帝家的亲戚，也少不得受些规矩约束。而今倒好，偏生出一种“空饷”的名目来，有些人占着国企、事业单位的编制，十年八年不见人影，工资福利却一分不少，像极了坟里的死人，偏要占着活人的米粮，还要嫌米不精、粮不细。
先前听人说某事业单位有位“神仙”，自打入职那年露过一面，此后便再没踏进过单位大门。同事们只知有此人，却从未见其面，倒比传说里的“神龙”还神秘——神龙尚要见首见尾，这人却是首尾皆无，只在每月发薪日，名字才会在工资表上亮个相，像枚图章，盖上去便完事，管他章下是白纸还是废纸。后来才知，这样的“神仙”竟不是孤例，某国企的后勤部门，三个人的编制，常年在岗的只有一个，剩下两个据说“借调”到了别处，可借调了五年，连借调单位的门朝哪开都没人说得清，工资补贴却月月准时到账，比庙里的香火钱还准。
这便奇了。古时有“尸位素餐”的说法，指的是那些占着职位不干事的人，可那时的“尸位”者，好歹还得在其位上坐着，装装样子，如今的“空饷”者，连“尸”都懒得摆了，直接把编制当存折，把岗位当摇钱树，人不在岗，钱照拿，福利照享，活脱脱把公家的钱当成了自家的祖产，躺着就能继承。
我曾问过一位在事业单位当差的朋友，这等事为何无人管?朋友苦笑着摇头，说“管不了”。你去查，他便说“身体不好，长期病假”，可医院的病假条是真是假，谁也不敢细究——开假条的医生或许是他亲戚，或许是收了好处;你去问领导，领导便说“历史遗留问题，不好动”，仿佛这“空饷”是祖传的宝贝，动了就要塌天。更有甚者，某些“空饷”者本就是领导的亲友，你查他，便是跟领导过不去，跟自己的饭碗过不去。如此一来，便形成了一个怪圈：想管的人没权，有权的人不管，最后只剩下老实人在岗位上累死累活，看着别人不劳而获，还要强颜欢笑说“都是为了工作”。
记得去年有则新闻，某县事业单位清退“空饷”人员，一查竟清出了上百人，其中有位“员工”，从入职到清退，整整十五年没上过一天班，工资却领了十五年。记者去采访，他还振振有词：“我爸是以前的老领导，这编制是他给我留的，我凭什么不能领?”这话听着荒唐，却道出了某些“空饷”现象的根子——不是制度有漏洞，是人情把制度蛀空了;不是规矩不严明，是权力把规矩踩在了脚下。
再说说那些“挂空职”的。某国企有个“战略发展部”，听着名头极大，实则只有一个部长，连个干事都没有。这部长每天上班就是喝茶看报，偶尔签个字，一年到头没出过一个战略方案，却拿着比一线员工高三倍的薪水。问起缘由，说是“部门刚成立，还在筹备阶段”，可这“筹备”一筹备就是八年，比姑娘待嫁的时间还长。还有些国企，为了安置“关系户”，专门设些“闲职”，什么“顾问”“专员”“助理”，头衔一个比一个好听，活儿却一点没有，每天的工作就是“打卡上下班，然后回家带孩子”，活成了单位里的“隐形人”。
最可气的是那些“吃空饷”还嫌少的。有位国企的“退休返聘人员”，本该在家安度晚年，却借着“老领导”的身份，挂了个“顾问”的头衔，每月领着数千元的顾问费，却从不去单位。有次单位搞活动，请他来讲话，他竟说“出场费太低，不去”，仿佛公家的钱是他口袋里的零花钱，想怎么要就怎么要。还有些人，拿着“空饷”还不算，还要占着单位的福利房，用着单位的公车，甚至连家属的医药费都要从单位报销，活脱脱把国企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想怎么逛就怎么逛。
有人说，这“空饷”现象是因为“制度不完善”，只要把制度补好，就能杜绝。这话我信一半。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再好的制度，若落在“人情大于法”的环境里，也会变成一张废纸。某省曾出台过“事业单位人员考勤制度”，要求“每月考勤不得少于22天，缺勤超过3天者扣发工资”，可制度出台后，那些“空饷”者依旧我行我素，考勤表上的名字照签，工资照发，原因很简单——负责考勤的人是他们的熟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都好过。
还有人说，这“空饷”现象是因为“监督不到位”，只要加强监督，就能解决。这话也不全对。监督的人是谁?还不是单位里的人。你让同事监督同事，让下属监督领导，无异于让羊去监督狼，除了被狼吃掉，还能有什么好结果?某国企曾搞过“匿名举报”，可举报信递上去，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被举报人的手里，举报人反而被穿了小鞋，最后不得不辞职走人。如此一来，谁还敢监督?谁还愿监督?只能眼睁睁看着“空饷”者逍遥法外，看着公家的钱白白流失。
我常常想，那些“吃空饷”的人，夜里睡得着觉吗?他们拿着本该属于劳动者的工资，享受着本该属于奋斗者的福利，难道就不觉得心虚?或许他们早已麻木了，把这种不劳而获当成了理所当然，把公家的便宜当成了应得的好处。就像鲁迅笔下的那些“看客”，看着别人受苦受难，不仅不心疼，还要凑上去看热闹，甚至帮着施暴者递鞭子。
更让人寒心的是，这种“空饷”现象还在腐蚀着年轻人。有些刚毕业的大学生，不想着靠自己的本事找工作，反而一门心思托关系、找门路，想进国企、事业单位“挂个职，吃空饷”。他们觉得“奋斗太累，不如躺着赚钱”，把父辈的关系当成了最大的资本，把公家的编制当成了最好的靠山。长此以往，谁还愿意奋斗?谁还愿意实干?整个社会的风气都会被带坏，变成一个“拼关系不拼能力，靠背景不靠实干”的泥潭。
记得鲁迅在《灯下漫笔》里说过：“中国人向来就没有争到过‘人’的价格，至多不过是奴隶，到现在还如此，然而下于奴隶的时候，却是数见不鲜的。”如今的“空饷”现象，不正是某些人把公家当成了奴隶主，把编制当成了奴隶的枷锁，而那些老实干活的人，却成了被剥削的奴隶?只不过这种剥削更隐蔽，更无耻——它披着“合法”的外衣，打着“制度”的旗号，把不劳而获变成了天经地义。
我也见过一些试图改变的人。某事业单位的新领导上任后，决心清退“空饷”人员，他逐一核查考勤记录，逐一核实岗位职责，短短三个月就清退了十余人。可结果呢?他得罪了太多的“关系户”，被人联名举报“滥用职权”，最后不得不黯然离职。临走前，他说：“我不是怕得罪人，我是怕这公家的钱，再这样被糟蹋下去，迟早要被掏空。”这话听得人心里发酸，也让人明白，要根除“空饷”现象，光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需要整个社会的觉醒，需要所有人都站出来说“不”。
或许有人会说，现在反腐力度这么大，“空饷”现象早晚会被杜绝。我倒希望如此，可现实却让人不得不担忧。有些“空饷”者为了逃避查处，把“明空饷”变成了“暗空饷”，表面上不在编制内，实则通过“劳务派遣”“项目合作”等名义，照样拿着公家的钱;有些单位为了应付检查，搞“临时顶岗”，检查团一走，岗位依旧空着。如此一来，“空饷”现象就像打不死的小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说到底，“空饷”现象的根源，还是在于权力的滥用和监督的缺失。当权力可以凌驾于制度之上，当人情可以代替规矩，当老实人总是吃亏，当不劳而获者总是得利，这样的现象就不会消失。正如鲁迅所说：“救救孩子!”如今，我们更要喊一声：“救救公家的钱!救救公平正义!”
我不敢奢望“空饷”现象能一夜之间消失，但我希望那些还在“吃空饷”的人能良心发现，希望那些有权管却不管的人能幡然醒悟，希望那些老实干活的人能得到应有的尊重和回报。毕竟，公家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是纳税人的血汗，是劳动者的付出，不该被如此糟蹋，不该被如此浪费。
若有一天，“空饷”现象真的消失了，我想，那时候的国企、事业单位，才能真正成为为人民服务的地方，才能真正成为奋斗者的舞台，而不是某些人的“摇钱树”和“安乐窝”。我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哪怕它来得晚一些，也好。
「 支持米兰体育！」
米兰体育 WYZXWK.COM
您的打赏将用于网站日常运行与维护。
帮助我们办好网站，宣传红色文化！
欢迎扫描下方二维码，订阅米兰体育网刊微信公众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