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希腊，学生暴动几乎被赋予了无上光荣的地位，校园成了骚乱分子的休憩地和燃烧弹储备所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2008年12月19日
★文/王宇洁
在希腊各大城市此起彼伏近8天的骚乱终趋平静。12月14日，雅典大街上没有出现示威抗议的人群，交通也恢复了正常。清洁工开始收拾残局，电视台也不再一天24小时直播骚乱的场景。
据称，这是自1974年希腊军政府被推翻以来最严重的骚乱。
“警察！笨猪！杀人犯！”
12月6日晚，在雅典伊哈瑞亚区，一群年轻人向路过的警车投掷石块，37岁的警察科科尼亚斯和他的年轻助手萨拉里奥提斯因此和约30名青年发生冲突，导致15岁少年格里戈罗普洛斯中弹身亡。
在10日举行的枪杀案听证会上，警察的代理律师说，弹道分析表明，格里戈罗普洛斯是被反弹回来的子弹击中，而不是被直接射中的。科科尼亚斯称，当时年轻人威胁要“杀死他们”，因此他鸣枪示警，但没有直接向少年瞄准。反对者则在网站上表示，警察“直接”向格里戈罗普洛斯瞄准，连开三枪。
事情是怎样发生的已不再重要，少年之死迅速引爆了一场让世界震惊的骚乱。
从当天开始，先是雅典，然后是北方第二大城市萨洛尼卡、克里特岛行政中心干地亚、科孚岛和帕特拉斯等地，成百上千高中和大学学生、老师以及无政府主义者举行示威抗议，继而是愈演愈烈的冲突和暴力，银行、商店被焚烧甚至洗劫。
戴着面具和头罩的青年掀翻汽车，点燃垃圾桶当作路障，向警察投掷石块和燃烧瓶，警察则报之以催泪弹。每当有警察被击中，示威者就高唱著名的口号“警察！笨猪！杀人犯！”一些年轻人甚至纵火点燃雅典市中心宪法广场的巨大圣诞树，然后在树前拍照留影。
9日下午，6000多人参加了格里戈罗普洛斯的葬礼。抗议者与警察再起冲突，雅典市中心一片混乱，87名示威者被逮捕。希腊中小学和大学均闭校。在西部城市，一些高中生袭击了4所警察局，但防暴警察并没有还击。
“没有国家，我们就是国家。”一位名叫科罗巴尼迪斯的示威者说，“在位的人都必须下台。抗议没那么轻易结束。 ”
抗议浪潮甚至蔓延至希腊在多个欧洲国家的使领馆。20多名示威者占领德国首都柏林市中心的希腊领事处以示抗议。约40名示威者聚集到英国首都伦敦的希腊使馆外，扯下并点燃使馆门前的希腊国旗，英国警方最终逮捕了5名拒绝离开的示威者。在西班牙，示威者与警察发生冲突，11名抗议者被捕，多名警察受伤。在丹麦哥本哈根的希腊使馆也发生了类似冲突，32名抗议者被捕。希腊驻莫斯科和罗马使馆受到火焰弹袭击。
更让局势雪上加霜的是，希腊最大的工会于10日举行全国罢工，抗议政府的养老金改革以及经济政策，雅典国际机场全面关闭。
希腊“商业联盟”组织10日估计，仅雅典的商家和商业损失就在2.6亿美元左右。“整个国家停滞了。”私营企业联合会发言人斯塔提斯说。
无政府主义者之乱？
“这场悲剧的发生并不是偶然的。”希腊华文报纸《中希时报》主编汪鹏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希腊的无政府主义年轻人根本就不会害怕警察，甚至有时以挑衅警察为乐。”
1973年，雅典工艺大学的学生示威活动成了推翻希腊军政府(1967～1974)专政的导火索。激进学生通过地下电台向全希腊的革命组织发送广播，号召他们团结起来。11月17日晚上，坦克开进学校，许多学生身亡。从此，学生暴动几乎被赋予了无上光荣的地位。
而工艺大学后面就是枪击少年事件的发生地——伊哈瑞亚区。它号称“无政府圣地”，不时可以闻到催泪弹或者轮胎燃烧的味道——无政府主义青年经常故意把警察引诱到这里，然后用石块和燃烧瓶袭击泄愤。
在希腊，游行示威非常普遍，而警察却没那么“风光”——去年5月，就在人们期待哪两支球队会成为欧洲冠军杯决赛对手的时候，决赛举办地雅典方面却无奈地表示，希腊警察正在酝酿大罢工。此前，伊哈瑞亚区警察局遭到一伙不明身份的暴徒袭击，12辆警车和两座建筑物被毁；一伙歹徒还袭击了雅典东部的一个防暴警察中心。这样的工作环境以及过低的工资待遇让警察联盟非常不满。
当地媒体称，示威者活动中最激进、最积极的分子多自称为无政府主义者。根据1973年通过的希腊法律，警察禁止进入大学校园。校园成了骚乱分子的休憩地和燃烧弹储备所。
“这次示威游行的主要群体是学生，包括大学生和毕业没有工作的学生。”汪鹏说，“有的媒体说他们是月收入70 0欧元的一代，其实他们月收入甚至只有三四百欧元。很多人都没有正式工作，靠打些零工为生，前途非常渺茫。在这种背景之下很容易发生很多极端行为。”
但民意正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整个社会对骚乱分子、洗劫者和政府又怕又怒。”雅典派迪昂政治经济大学教授哈里斯说，“他们要求对骚乱做出积极的回应，也要求警察做得好一些。”
《西部法兰西报》报道，当被问及“你们想要什么”的时候，藏身在雅典工艺大学的示威学生回答：“社会公平和更好的生活。”而一位路过的妇女则驳斥说：“为什么要把什么都打烂？我一个月只赚700欧元，还得为你们做的蠢事埋单！ ”
“700欧元一代”考验欧洲
少年之死成了希腊民众积怨爆发的导火索。长久以来，他们已经积蓄了太多不满。
传统的农业国希腊是欧洲联盟中经济欠发达的国家之一，受欧盟援助的资金大约占总GDP的3.3%。2004年雅典奥运之后，希腊经济发展缓慢，社会不满加剧；而在经济危机波及全球的背景下，希腊经济严重依赖的旅游业也出现下滑。
去年9月，总理卡拉曼利斯以肃贪为口号以微弱多数赢得连任。但很快，他的同僚就频频陷于丑闻之中。今年年初，他的几名亲信卷入了轰动一时的“性、谎言和DVD”事件；10月，海运部长和国务部长因涉嫌土地交易而先后辞职。
今年3月，希腊近三分之一的人口因为政府推出的养老金新政和一系列福利改革政策而罢工。民众认为，改革不仅未触及体制弊端，反而牺牲了劳动者利益，导致养老金减少，退休年龄提高。
经济学家预计，希腊明年经济增长率将低于2%。加之国内失业率高达7%，民众对应对经济危机不力的政府日渐不满。原已沉寂下去的无政府主义思潮又在感到前途渺茫的青少年中重新泛起。
“非常简单——我们想让政府倒台。这个孩子的死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社会工人党的发起人之一佩特洛斯说。
面对反对党“我们的国家处于放任自流的状态”的攻击和要求现政府辞职提前大选的强烈呼声，卡拉曼利斯坚决拒绝。他在10日发表的电视讲话中说，受暴力活动影响最大的是那些已经在经济危机中举步维艰的中小企业。政府将对这次骚乱中受到损失的企业给予包括发放补助、给予贷款或延长贷款年限等方式的补偿。他稍后还表示，希腊政府准备出台一项全面的经济振兴计划，以应对全球金融危机给希腊带来的不利影响，更好地扶助该国的弱势群体。
希腊骚乱刚刚平息，又传来了全法高中联盟呼吁全体高中生在12月18日举行全法示威游行的消息。据法国《世界报》报道，有法国学生组织称，那些月挣700欧元的希腊新脆弱一代，也同样是法国年轻人的现状。
“(希腊骚乱和2005年法国骚乱)原因不同，但其实一样。骚乱都是看不到未来的年轻人不安的体现，他们看不到自己的价值，同样也无法从领导人身上找到。”法希友好协会副会长、法国人玛丽耶塔·卡拉曼莉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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