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拓间谍门：中外商战上演潜伏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铁矿石谈判的情报间谍战，只是中国商业间谍战的冰山一角
本刊记者/孙春艳
商业“间谍战”是大众在电影中最喜欢看的一幕。很不幸，今天这一幕却在中国钢铁业上演了。世界第三大矿业公司、总部在澳洲的力拓矿业集团(下称力拓)爆出在中国的“间谍门”事件，凸显了中国在商业保密机制上的软肋。
7月9日，上海市国家安全局证实，力拓上海办事处的4名员工因涉嫌窃取中国国家机密已被拘捕，其中包括该办事处总经理、力拓铁矿石部门中国业务负责人胡士泰。外交部新闻发言人秦刚在例行发布会上对此做出正式回应指出，中国有关部门掌握了大量确凿证据，证明胡士泰等人为境外刺探窃取中国国家机密、并对中国钢铁企业的内部人员行贿。
目前，这一事件的效应正在逐步扩散。有知情者近日向媒体透露，至少有包括首钢、莱钢、济钢等五家钢厂的铁矿石相关业务负责人在“协助”警方调查，另有市场传言称，负责铁矿石谈判的组织方中国钢铁工业协会(下称中钢协)也有多位人士接受了有关部门的“审查”。
“几乎每次铁矿石谈判中国都有‘内鬼’，还没开始谈对方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谈判底线，致使谈判惨败，给国家造成巨大损失。” 商务部研究院研究员，清华大学经济外交研究中心主任何茂春对《中国新闻周刊》说。然而，这也许只是中国商业谍战的冰山一角。更多不为人知的情报战，或“瞒天过海”，或低调处理。
高调处理
力拓“间谍门”事件发生在2009年铁矿石谈判“加时赛”的僵局节点上。在间谍门事件之前，中国在铁矿石谈判中已经进退维谷。
今年5月26日，力拓与日本新日铁达成2009年度铁矿石首发价，最主要的粉矿在去年基础上只下降了32.95%，远低于中国所期望的40%以上的降幅。在其他国外钢厂纷纷无奈就范的情况下，中国选择了与矿业巨头继续谈判。自2008年11月开始的谈判，一直处于僵持状态，为逼中国就范，力拓、必和必拓和巴西淡水河谷等三巨头态度强硬，从6月中旬开始已经停止对中国的铁矿现货出口。6月30日是2009年铁矿石谈判的最后截止日，但僵局仍在继续。
“相信中国有关部门在此前就掌握了相关证据，只是现在才精心选择了一个时间点来‘引爆’它，对力拓等铁矿石巨头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长期研究铁矿石谈判的安邦咨询集团公司副总裁贺强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
力拓对此并非没有防备。据此前的澳大利亚《时代报》报道，在过去一个多月里，力拓在华铁矿石销售团队一直避免在中国内地开会，而是改在香港或者新加坡，因为他们非常担心被窃听或被监视。但由于中国的国家安全局介入调查，力拓向“中国钢铁企业的内部人员行贿”的证据渐渐浮出水面。
安邦咨询就此分析认为，力拓近日在与中国铝业集团(简称“中铝”)合作上的毁约，也许是政府高调处理此事件的原因之一。
6月5日，中铝集团对外确认力拓集团已经毁约与中铝集团195亿美元的注资交易。
“澳大利亚政府和力拓方面都将难以在这方面找到直接的证据，中国方面也不会去证实这一点。不过，这是一桩已签约的巨额交易，不是一个游戏。虽然澳大利亚方面坚称力拓单方面毁约是‘纯粹的商业行为’，但这无疑会惹恼任何交易对手。”贺强表示。作为大型国有企业的中铝是中国最大的氧化铝生产商，同时也是中国规模最大的原铝生产商。
除上述理由之外，此事被曝是否还有其他原因？
商务部研究院研究员何茂春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认为，此前中国为吸引外资树立国家形象，除了政治和军事的间谍事件外，对可查的商业间谍事件一般是低调处理，仅查办涉及案件的国内人士，或将外国间谍分子清理出境。此次高调处理，除了给铁矿石谈判中的三巨头敲响警钟外，恐怕还有回应澳大利亚此前大肆渲染“中国商业间谍”案的因素。
据澳大利亚《西澳大利亚人报》报道：2008年12月1日，澳大利亚秘密情报局一名前特工称，中国间谍和线人网络已经渗入到西澳大利亚的商业和社会领域中，力图获得资源产业的资讯。报道称，“至少有6名中国间谍”居住在西澳大利亚州，每个间谍手中又有10到15名线人。其中或有出卖西澳州矿产情报的叛徒。他们把这些情报组合起来，就得到了中国政府和中国大型采矿业需要的情报。
更有甚者，2009年3月，澳大利亚媒体更将本国“国防部长与一位‘华裔女富商’”生拉硬扯进了“间谍案”。报道称：澳大利亚国防部长乔尔·菲茨吉本遭到下属的查办，原因是他与一位名叫刘海燕的华裔女富商私交甚密。国防部情报官员经过调查发现，刘女士与中国政府官员往来密切，且与澳政坛关系良好，能够“精确地将澳大利亚新的中国政策与动态，提供给国内相关各方面”。而菲茨吉本与刘女士的友谊，可能会“威胁澳大利亚的国家安全”。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采访的多位专家表示，此次对力拓“间谍门”事件的高调处理，不无回应和警示的意味。
目前，中国拘留涉嫌窃密力拓员工的消息在澳大利亚国内引起了震动。澳大利亚外长史密斯夸张地指责称，“此举将伤害国际上对中国的商业信心。”
“中国应该从此重视商业情报乃至涉及国家经济安全情报的保密工作。”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经济安全研究中心主任江涌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
中国商业 商业“无密可保”？
随着力拓“间谍门”事件的升级，该事件的情报交易链条也渐渐浮出水面。
记者联系的业内分析人士指出，前述涉案人士，涉嫌将有关所在钢铁企业或业内重要的机密数据，泄露给了力拓等谈判对手。一旦力拓等铁矿石巨头掌握大部分钢企的财务数据和生产安排进度，就可以很容易地推算出中国钢铁行业的平均毛利，那么，他们就等于了解到了中国钢铁行业的成本承受能力，中国铁矿石谈判的底线也就等于摆在了桌面上。
“铁矿石谈判的情报间谍只是中国商业间谍战的冰山一角。” 江涌说。作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经济安全研究中心主任，江涌三年前完成了一篇关于警惕部门利益膨胀的调研报告。该报告对境外利益集团通过在华机构和个人进行利益输送、政策游说以及进行商业情报搜集的情况进行了专门研究。
“像力拓等这样运行了近百年的外资机构，对如何规避一国法律的风险、拉拢腐蚀政府官员和企业高管都非常有一套，手段已经相当娴熟。” 江涌说。他认为，是国内企业缺乏应有的警惕之心，才使得这样的事情愈演愈烈。
近日，《每日经济新闻》报道称：去年8月，必和必拓的“奥运观光团”曾邀请国内多家矿山企业和钢铁企业进行“感情沟通”。必和必拓为了款待贵宾，专门成立了代号“IMT”的接待小组，高价聘请美国接待公司安排贵宾的行程，除了白天邀请贵宾观看比赛，晚上还专门邀请著名女歌手为其献唱。
多位专家表示，随着中国加入WTO和全球经济一体化，作为全球产业链上的重要一环，中国企业已经成为越来越多的跨国公司有力的竞争对手和商业伙伴，获得中国企业的商业机密，也已成为跨国公司的重要工作之一。
“中国已经进入针对商业机密的谍战高发期，一些外资机构甚至存在其他国家的相关情报人员。”江涌表示，商业竞争情报的获取，有合法与非法两种渠道。比如美国的竞争情报协会，就出售合法竞争情报，会员也有十多万家，其中包括如微软等全球知名企业。
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少数外资企业似乎更愿意通过非法渠道获取中国的商业情报。
“这也与我国政府的信息披露环境和行业协会的服务能力有限有关，市场上有限的信息难以满足强大需求，台上得不到的，有可能台下想办法攫取。”贺强表示。中国政府在2008年4月才制定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信息公开条例》。政府机构对信息是各守一块，正常的信息披露工作刚刚起步。有些行业协会不能为相关行业提供有效信息，甚至还有将行业“核心信息”向外资对手兜售的情况。
研究国家经济安全的专家多认为，作为新兴市场国家，一直在“边干边学”的中国政府，对中国的商业机密谍战情况并不十分清楚，尤其对一些高技术手段的间谍案无从查证。中国虽有《保密法》等多部法律，但并未树立商业机密保护的具体规则，在实际运行中甚至可以说中国的商业到了“无密可保”的境地。所以力拓等外资才敢“浑水摸鱼”，习惯性地在灰色地带中腾挪牟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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